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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紅山動物園飼養員的自我修養

2024-04-03動物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2024年初春,我們在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度過了兩天的時間——為的不是單純的遊賞、玩耍、觀察、學習或奇遇動物。這一次,我們是為了「人」而前往。


「紅山動物園」,在當下大眾普遍的認知裏,已經是國內動物園中獨樹一幟的存在了。無論是在救助、飼養、展示、區域設定、文教等各個層面上,他們都以動物的族群、個體特質和福利獲得為先,得到了眾多不同年齡段動物愛好者甚至專業動物研究學者的肯定與簇擁,甚至還因為園內許多「明星」「頂流」動物的影響,一次次「出圈」。


網上廣泛流傳著諸多紅山森林動物園各個動物活動區域裏,手寫、手繪的遊客指南及動物習性宣傳展板或指示牌,創作風格迥異,卻皆是撲面而來的樸素和親切——這些一筆一畫、「說人話」的講解和普及方式,不僅僅有一幅親民、幽默、輕松的外殼,其內裏更充滿著對動物——甚至植物——的尊重、維護,是無限遵循「生命」本來的野性和自然規律的。


若去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參觀遊覽,有一些「規矩」現在於大眾而言幾乎是心照不宣的了:比如不要投餵動物、不要拍擊玻璃、不要高聲尖叫等,其中有一條甚至頗具「遊戲」性質,大意是,大家可以適當攜帶著「開盲盒」的心態前來,因為根據季節、時刻、當天的溫度、濕度、陰晴,以及動物當時的作息習慣或動物個體的活動選擇……各種因素綜合疊加起來,每一次遊客來紅山可能看到的、發現的動物幾乎一定都是不確定的。


總之一句話:在紅山,動物的自主選擇是高於絕大多數其他因素而存在的——人為的管理、看護、救助、飼養、設計等也都要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


所謂「眾生平等」講起來當然是一句不太費力的口號,但若要在一間當代城市的動物園裏,踐行一種「以保留和釋放野生動物的習性、天性」為首要原則的理念,其背後必不可缺的,是人,人的信念、自持和日復一日的反思、行動。


想要深入了解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何以在現代動物園管理與建設中擁有如此不羈而堅決、正義而有效的姿態,日夜工作一線的動物飼養員無疑是絕佳的采訪與觀察物件。


在紅山的兩天裏,我們有幸深入了三位飼養員的工作環境中,在他們的引領下重新認識了那些與他們朝夕相處的動物們,也在他們的講述中一次次得到了強烈的震動——事關「我們與動物到底是什麽關系」「一間動物園要為了什麽而存在」「人,該如何在自然與萬物之中自處」。

一個紅山動物園飼養員的自我修養

策劃:王柅柅

采訪:呂彥妮、劉珂岑

撰文:呂彥妮



「我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工作有什麽值得自我贊美和肯定的,這些送來需要救助的野生動物,它們都是因為人的活動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和傷害,所以需要被救助」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野生動物救助中心主管陳月龍


陳月龍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們紅山每年大概要救助的動物個體在一千個上下,基本上平均每天會有兩、三個個體被送來,四月到十月之間是高峰期——因為那段時間是鳥類繁殖的季節,會有更多的幼鳥因為種種原因被送來。現在這個季節,每天就會收一個或者兩天收一個。


我們紅山的野生動物救助中心,你也看見了,空間就這麽大,這個洗洗涮涮、消毒、備菜的工作台一扭頭就看見南京站了,已經緊挨著動物園外墻了,擴都沒地方擴。剛才門口你進來那塊跟工地一樣的區域是在蓋的新的籠舍。我們長期有六百個動物個體在這裏接受救助、治療、訓練和軟放飛,所以籠舍的布局必須要精心考慮。


與「南京站」相鄰的工作台 ©王柅柅


這裏有一個看起來最不起眼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我們一般管它叫「住院櫃」,你可以簡單理解成醫院的ICU。你看這上面貼著白紙的,都是有動物在裏邊的。你現在看不到它們,因為要給它們一個相對封閉的有安全感的空間。你後面去采訪其他飼養員的時候他們可能會告訴你,要給動物更大的空間、更多自由活動的選擇,我們這裏不是這樣的,我們會在這個救助階段給它們比較局限的空間,比較少的選擇,因為來的動物都是需要休養和救助的,它們在裏面相對踏實,我們才能更好的幫它們消毒、檢疫、隔離、觀察它們吃東西和排便的情況,也觀察它們的行為姿態。


動物不會親口告訴你自己哪兒疼,甚至你都不能直接地觀察它,要偷偷看它——野生動物是這樣的,它如果有點毛病,你再使勁兒註視它的話,它一定是盡可能不讓你看出來它的,因為在野外一旦你表現出弱的征兆,就非常容易激發起捕食者的捕食行為,所以這種「掩飾」就是它求生的本能,它就得裝著自己跟沒事兒似的,才能活下來。你就必須偷偷地、安靜地透過這個小縫隙觀察它。


也有一些個體,來的時候你就知道它可能不太行了,那在這裏,也是你可能可以最後為它做的一點事——就是給它一個安靜點的、舒適點的環境。


既安靜又有安全感的「住院櫃」©劉珂岑

「病例」必須寫得非常細致,你看到的這個寫著「12死2魚」「14死3魚」的「死」是指泥鰍,泥鰍要處理一下,活的它們會有點不好吃到,太滑了。接受救助的動物的「不吃」問題很復雜,講究太多了,你也得分析它為什麽不吃:因為疼不吃?因為害怕不吃?因為消化系統有問題不吃?因為食物不合適不吃?因為環境沒信任不吃?根據個體的情況,也根據經驗,你就試吧。


給鳥類準備食物的時候,通常會餵灰鼠,還會給它們做啄活食的訓練,就是我要確保鳥將來放出去,知道怎麽捕捉獵物。


記載詳細的「病例」 ©劉珂岑


這個區域就是「貓頭鷹學校」,養了好多小貓頭鷹。我們這裏救助量最多的是斑頭鵂鹠——一種小貓頭鷹——每年能救個七八十只,都是落巢雛鳥。每年春天,我們就把這間籠舍空出來,讓這些都在青少年狀態的貓頭鷹在一起學習交流。你要讓它們多跟同類在一起,不要讓它們老跟人在一起。【哈瑞·波特】裏頭的貓頭鷹站人肩膀上又幫人幹這個又幫人幹那個,我要想養,每一只送到這裏的貓頭鷹我都能養成那樣,但這是錯的。


我們救助野生動物的原則是讓它來的時候是一頭貓頭鷹,放出去的時候還是一頭貓頭鷹——而不是它以為自己是人,或者以為我們這些人是貓頭鷹。這種動物的認知偏差是我們必須要規避的。我絲毫不享受這些被救助的動物跟我變親近這件事。

「貓頭鷹學校」學員的「畢業」放歸 ©夢爽周


所以我從來不給這些動物起名字。它們都是要回到野外去的,為什麽要給它們起名字?我們這裏有一些個體救助完成後如果無法放歸野外,就會留在救助長期飼養,其中如果有適合展示、有機會展示且動物本身不會因為被展示而帶來太大壓力的,就會轉入我們紅山動物園的本土保育區長期飼養。


我覺得這些動物跟我也沒什麽關系,幫助它們康復這事兒,我也只是稍微做了點努力。你唯一想對這些動物們做的就是欣賞它們,在心中默默地贊賞它們就行了——我覺得它們挺高級的、挺酷的,都挺厲害的。它們能在這裏治好自己,也不是因為我們多有經驗、多會救,那是動物自己堅強,有本事。


工作中的陳月龍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你聽這只白頸鴉的叫聲,你以為它很傷心,不是,它其實是在威脅你,讓你走遠點。有些鳥類我們在救助過程裏就會發現,很難放回野外,因為它們都有不同程度地被人偷盜、販賣、豢養、訓練繼而被遺棄的經歷,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行為問題,無論是放歸野外還是留在展區裏飼養,都會有各種問題出現,只能暫時留在這裏單籠餵養。


我們救助動物,其實保護和糾正的是人跟野生動物之間的關系和距離,就我們之間原本應該有的界限應該是那樣的,現在這一切被改變了。但問題不出在鳥身上,問題是當初掏窩偷它的那個人。


我是北京人,2011年開始在北京做野生動物救助,做了五年,陷入過一個瓶頸,覺得自己可以做的太有限了。後來去了「貓盟」,一個做野生貓科動物保護的NGO機構,深入野外三年。2019年,我來了紅山動物園。


原來我只會在救助,動物受傷了、生病了,送來,我們幫助它。但是它是怎麽受的傷?為什麽病了?為什麽沒事兒老撞玻璃?冬天怎麽就找不到吃的?在哪兒有人在蹲著盜獵?到事情發生的源頭去,才會更明白這些問題的系統性。


知道它們在野外到底是怎麽活著的,它本來應該怎麽活著,才會反思——你怎麽能說在讓它籠子裏對它好呢?你以為的好是真的好嗎?


比如我曾經絞盡腦汁想怎麽在籠舍裏給動物鋪讓它臥著舒適的墊料,什麽叫舒適?你就去它本來生活的地方走走吧,我走在四川海拔3000公尺的苔蘚地,松軟得能給你彈起來,然後你就知道,我們在籠舍這邊給動物提供的太不夠了、太有限了,我們應該給它們提供更多的立體的感受。


開了一個小小攀爬觀察「窗」的籠子 ©王柅柅


我在黃山的野外看到野豬自己搭的窩,山梁上面大概走個幾十米就一個野豬窩,有新鮮的、也有老的,那大概就知道了,野外它們是怎麽活著的,再回到籠舍裏,就可以給它們提供更多可能性。


「貓盟」當時主要關註的是野生貓科動物,豹是我關註最多的,在山西待過很長時間——晉中和順是金錢豹的棲息地。當時主要還在調查研究,那邊的人為什麽可以常年、至今和豹子及整個自然生態和諧共處。人家那裏肯定有高級的地方,要不怎麽能把豹存下來呢?在那邊你去問50歲以上的人,全都見過豹。 他們告訴過我一句話:「豹是君子,你不招惹它,它就不招惹你」。


陳月龍在山西時的工作環境

©國家動物博物館員工

想變成什麽動物?你這些問題都太浪漫了,我沒這麽浪漫。如果非要講出一個動物個體的話,我從在北京開始做動物救助的時候起,就對狗獾好像還挺關註的,因為有一個我接觸比較多的個體就是狗獾。當時在長期飼養它的過程裏我會比較看重在「豐容」——就是豐富飼養內容以讓動物有更多活動體驗——時給它制造困難,不能讓它過於安逸和舒適。


狗獾這個物種,怎麽說呢,我跟一個在北大做相關研究的朋友也討論,狗獾是鼬科的,跟黃鼠狼、水獺同科。鼬科動物腦子該怎麽說呢?就是特別犟、執著,特別樂於去迎接挑戰解決問題。我就會在他的生活環境裏制造很多障礙和挑戰。比如今天把吃的給他埋在土裏十公分,它哢給你刨出來了,第二天我再埋二十公分——後來你發現這二十公分,它刨得比我刨的省事多了,我刨挺費勁的,它刨得挺輕松的。再後來就挖個坑,把吃的藏桶裏再埋進去,上面再壓點石頭、弄點草什麽的,它就能把土刨開,把麻袋咬破,反正其樂無窮。


生活在紅山森林動物園裏的狗獾「生生」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有的人不理解狗獾的習性,會覺得它有時候看起來有點「傻」——因為它從吃的邊上走過去也看不見。它確實眼神兒不太好,因為它是用嗅覺定位的。我觀察時間長了就發現,它不是沒聞到,而是它有一套自己的嗅覺定位系統,很復雜,但最終也是最高效的。


我覺得人也真沒什麽可嘲笑小動物的,把我們平移到它們的生存環境裏,又是落葉又是土又是草,撒把花生米埋土裏,你找吧,餓死你也找不到。


生生:但是我可以輕松拿捏喲!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也不要想著在這個「豐容」的過程裏怎麽訓練動物,要尊重自然史,動物本身是什麽樣的,你就得按它那樣來,不能你覺得怎麽「高級」怎麽弄。你妄圖透過自己的「創新」改變和幹擾人家前進演化,多少有點自大了。


演化——不是人類個體生命時間尺度裏面能見證的事。


我確實是一個沒什麽太大情感變化,比較冷靜的人。我也覺得情感波動比較大的人甚至不適合做這個工作,因為每天面對太多這種「來了」、「死了」、「放了」,各種經歷。


我其實挺友善的——主要是對動物,我對人很惡劣。對。我對同事的要求是挺高的,因為那動物在那要死要活的,你做不好那動物就那受著罪,你不得做好點嗎?


紅山的動物救助中心加上本土保育區,一共十來個人。在我們這兒,很少談什麽「職場規則」,沒有那麽多事兒,我們的管理已經扁平得不能再扁平了,唯一的原則就是以動物為先,我們評判一切的標準都是動物的需求。


辦公室裏寫得滿當的白板 ©劉珂岑


這個工作,對我來說談不上任何「成就」,動物活了,好了,那是動物的成就,跟我就只有那麽一點關系,湊合吧,我就稍微幫了點小忙。


我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工作有什麽值得自我贊美和肯定的,這些送來需要救助的野生動物,它們都是因為人的活動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所以需要被救助。當然,人類也是一個物種,有自己的生活,在發展過程當中也會對於別的物種的生命資源有侵占和掠奪,可能也是無法避免的一個狀態。我只是覺得人類因為自己的自大制造了很多沒有必要的問題。


救助之後的放歸野外也是重要的一環。有的時候我們也會糾結,比如一只鳥在符合放歸條件時有一條腿還是瘸的,並沒有完美地康復,但是我們會嚴謹考量和分析,根據放歸的野外的實際情況判斷它的所謂「殘疾」是否讓它沒有可能在野外生存了,如果還有機會在野外生存,那生存的可能性有多大——這裏沒有一個清晰的界限,需要判斷和選擇。一些嘗試的結果告訴我們:野生動物們很堅強。它們即便不是完美的,仍然在有很強的適應能力,以不完整的自己應對野外生存的挑戰。


前幾天,曾生病的「園二代」鼬獾「毛尖」

已經和它的小夥伴回歸了野外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最有名的故事就是去年放飛的黑鳶五號,當時它還只是亞成狀態,比較小,也不是特別看好它放飛之後的命運。那不然怎麽辦呢?難道就因為它是一個亞成你就不放人家嗎?它在籠舍裏的表現已經足夠好了,達到放歸標準了。後來我們給它背了一個GPS背包。在它前面,我們已經給四只黑鳶帶過背包,發現它們都是停留在南京生活的。但偏偏就是這第五只,亞成黑鳶,它一路遷徙飛到了俄羅斯,關鍵是,它在秋天的時候又飛回來了,一直在南京越冬。我們估計就這幾天,它又該往北飛了。


「黑鳶五號」在天空中自由地飛翔ing © 鳳子


這只黑鳶最厲害的是,這一路之上是非常艱險的。我們都知道路途中有一個對鳥類很不友好的區域,那邊的人知道那裏是鳥類遷徙路上必經的歇腳的地方,就會直接下網捕。後來看數據,黑鳶五號應該是就沒在那裏停留。萬幸吧。我們也替他捏把汗。

「黑鳶五號」橫跨渤海灣

©許哲浩、 環球信士官網


你知道嗎,我挺羨慕那只黑鳶的,它飛到的俄羅斯那個地方我後來看了一下,那就是東北虎最大族群棲息地——有老虎的地方那肯定是很好的環境、很完整的生態系。它挑了一個真的好地方待著。



「生活在動物園裏的這些野生動物們,它們的存在又有著非凡的意義」


靈長片區主管人稱「猩猩奶媽」的孫艷霞


孫艷霞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猩猩館、亞洲靈長館和岡瓦納都是我的工作負責範圍。我們沒有辦公室,都是臨時休息間,咱們就在館裏聊吧,一邊聊一邊還能看到它們。


從2015年到2020年,我一直都在猩猩館當飼養員,現在我更多要負責場館的管理工作,但因為我在猩猩館待的時間最長,親自飼養過的感情還是很重的。


現在黑猩猩館裏面一共有一公兩母和四個娃,只有一個娃是單獨飼養的,其他的六只黑猩猩都在一起生活。

靈長類的 「豐容」相對來說是最難的。因為它們比較聰明,像爸爸這種成年黑猩猩的智商相當於一個4到6歲的小朋友,我們就需要讓它不斷地有新的刺激。可能給其他動物的「豐容」物品大約可以保持一天三天的新鮮和活躍度,但是給黑猩猩,可能一兩個小時它們就覺得無聊了。可以說,這就是一個瘋狂燃燒飼養員腦細胞的工作,但我們樂此不疲。

而對於我們來說更難,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讓不得不人工育幼的幼年黑猩猩回到群體中,進而讓幼崽能夠學習到更多這個物種的自然行為,同時也希望透過此操作增強雌性個體的母性,最重要的是希望黑猩猩這個族群能夠透過我們的努力得到更加健康和長遠的發展。雖然人工育幼的個體回群意義重大,也勢在必行。但是國內沒有幼黑猩猩回群的文獻資料,過程是相當的困難,對於飼養員來說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考驗。

在我們園的黑猩猩家庭中,有丈夫小童,妻子小玉和小珊。小珊的第一胎烏豆剛剛出生就被其阿姨小玉搶走,小玉又不好好帶娃,所以不得不進行人工育幼,情況穩定後,我們給烏豆選擇並嘗試了不同的引入物件,嘗試了各種辦法,增加了非常多的豐容計畫以期分散黑猩猩群體的註意力,我們每天持續觀察並分析異常情況,及時在操作上做出調整,但均以失敗告終,最終因為成年雄性黑猩猩對其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不得不終止烏豆回群的工作。


紅山森林動物園第一個人工育幼長大的黑猩猩「烏豆」

馬上要引來它的7歲生日了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所以當小珊生第二胎憨豆的時候,我們將小珊單獨隔出生產,希望在沒有幹擾的情況下,可以激發起母性,但生產當天她還是將幼崽扔在了地上,長達6個小時都沒有去攜抱甚至觸碰幼崽,最後又不得不進行了人工育幼,這次引入回群工作我們汲取了烏豆回群的經驗,在引入的時間、引入的物件、對幼黑猩猩人工育幼的方法等等均做出了調整,最終完成了回群。此次回群歷時一個月終於成功。

可能是憨豆回群的成功,一定程度上激發了小珊的母性行為和自信。所以在2022年10月,她的第三個孩子鐵豆出生的時候,雖然開始的一瞬間還是將幼崽給扔了,但是過了一會之後,小珊把鐵豆抱了起來,開始給其清潔毛發,攜帶姿勢也很正確,又等了兩個小時,幼崽終於喝到了奶水,至此我們的心才算放下。而小珊也從此開始成為了一個合格的母親,她的地位也隨之有所提升,同時也變得更加自信了。


目前鐵豆在這個群體裏是地位最高的一個個體。他的未來我們真的放心了。並且我相信他會成為黑猩猩族群開發中很重要的一份子。


「小珊」媽媽緊緊地抱著「鐵豆」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每個動物園,都有動物的「人工育幼」這道課題要解答。這是動物園的一個使命所在,不能讓野生動物喪失它們的本能,所以必須要盡量減少人工育幼的時長和程度。人工育幼長大的個體——比如對於黑猩猩和紅猩猩來說,雄性的長大了會不知道怎麽交配,雌性則會陷入另一個惡性迴圈——生了娃不知道怎麽帶,沒有在群體當中生存,該學會基本技能的都沒有學會。


愁眉苦臉帶娃的紅猩猩「小律」 ©劉珂岑


黑猩猩目前在全國動物園的數量有幾百只,這還好。紅猩猩在全國動物園只有五十幾只,數量很少。在這樣有限的資源裏,我們肯定是想更好地讓族群回復自然野生狀態,而不是一味地讓它們生生生,然後人工育幼,只求數量,不考慮長久下去對族群繁衍的負面影響。


紅山動物園的理念很清晰——希望動物能盡量地回到它們本來的樣子,擁有野生狀態下它們該有的生活技能。


所以哪怕是在人工育幼階段,我們也會讓飼養員穿上類似黑猩猩爸爸媽媽毛發的黑色衣服,盡量讓它們自己掛在飼養員身上,鍛煉它的抓握能力。我們要更趨向黑猩猩的行為去帶娃。


人工育幼時期的「烏豆」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對待野生動物,不能寵物化。當然,人是這樣感性的動物,養的時間長了怎麽可能不產生感情?所以我們要一直對飼養員強調——愛是克制。你越是足夠愛它,你就越要克制。


接觸某一種動物的時間長了你會發現,不管它們是獨居還是社群生活,都有自己的準則。你說現在一起生活的這七只黑猩猩,難道一直是這樣很和諧嗎?不是的,也會有爭鬥和吵架,跟它們在野外是一樣的。它們自己的調節方式。兩只猩猩如果打架,我們是不會幹預的,打完之後弱勢的一方馬上就跟強勢的一方低頭了。這是它們的自然選擇。


你看它們偶爾會趴在玻璃上使勁敲,這就是為了吸引人的關註,但我們其實是不太主張讓它們表現出太活躍的這種行為的,所以一般不會給回應。它們自己的族群有一個秩序的建立過程,我們完全尊重,也不想進入其中。


目前猩猩館有四位飼養員。在猩猩館做飼養員,是要有自己的氣場的。不能過於怕它們,也不能太強勢,要自我去把控這個度。因為黑猩猩是會用他們自己族群裏的規章制度去看待你的,你要找到一個方式去跟它們建立一個有距離感的信任關系。


黑猩猩的理解能力很強,我有時候也會震驚。你看到場館裏的那個大輪胎了嗎?有一次,那個輪胎卡在門上了,我們又不可能進去處理,當時天氣很冷,是肯定要把門關上保溫的,怎麽辦?我就喊黑猩猩們幫忙,它們就把輪胎幫我擡回來了——就是這樣及時地反饋,令我震驚。


我大學學的專業就是野生動物保護,畢業之後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紅山動物園,剛開始的半年在熊貓館,後來就一直在猩猩館,現在已經十年了。我家在東北,當初本來想的是幹一段就回家,但時間越長,和動物的感情就越深,所以選擇了留下來。


拍攝「小律」和「毛栗子」貼貼場面的孫艷霞 ©王柅柅


這十年,從我的角度看,紅山動物園和我自己的變化都很大。剛來工作的時候,和別人介紹自己是動物園的飼養員,他們的認知還只是「打掃衛生」和「餵食」,現在大家對這個行業甚至有了羨慕——尤其知道我是在紅山動物園工作。


一個人如果想得到尊重和你做的事情是密不可分的。我覺得大眾對這個行業的認知提升也是我們自己的努力帶來的。


就說「豐容」這一點,過去還會有專門的「豐容」比賽,大家去參延長的心態還認為這是一個比較額外的工作,但現在已經完全日常化了,飼養員每天從早上到晚上都在做提高動物福利的操作。


正在制作「豐容」的飼養員和誌願者們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們飼養員們的自覺特別可怕。從十年前到今天,我們飼養員都還是「早八晚五」。我剛來時,十年前,大家下午四點多就坐在那裏等著打卡了。現在,我經常六七點鐘下班看到路上都是同事。根本沒有領導要求我們來卷啊,那到底是什麽促使了大家廣泛地卷呢?說的最冠冕堂皇的回答和最真的回答都是一個回答:對動物的愛。因為你會覺得,這是我的動物——不是領導的動物,也不是這個動物園的動物,這是我的動物。別人的動物都過得那麽好,我的動物也要這樣。


猩猩的毯子豐容

黑豹的球球玩具

猞猁的「快遞」

犀鳥的「桂花壽司」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前一陣子,杜杜火了,那也真不是我們主動去設計的,我也不懂為什麽有一天它突然就火了。但我們從始至終對待杜杜和對待其他動物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因為這些現實因素,也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一些壓力,好處是會有來自公眾的正向反饋,對工作是一種激勵;但另一方面,也有更多人在監督我們的工作,有壓力才有動力!


「杜杜」和老婆「花花」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看到網上有過一些說法,什麽「猴子本性很壞」這種。我們試著站在動物的角度去想這個問題,無論評論動物「好」或者「壞」還是其他,都是很主觀的。舉個例子,有一些動物園是開放性的,黑猩猩可能會扔石塊出來砸遊客,為什麽?這是動物的後天習得,它本身在野外不會有這種行為,那為什麽我們會看到這樣的現象?大機率可能是有人這樣對待過它,所以它學會了。還有山上有猴子去搶遊客吃的,又是為什麽?就是因為有遊客一直去餵,所以猴子會知道你那裏有吃的。


動物是單純的,它如果沒有受到後天的不好的誘導和幹預,是不會有這些不良的行為和結果的。


以黑猩猩為代表的許多動物的智慧和潛能,有時候是我們人所不能想象的。我們現在可以在猩猩館門口看到這尊猩猩雕像,就是樂申。在它之前、之後,我沒有見過那麽聰明的猩猩,它會畫畫、色彩搭配、會用雙手輕巧地擰開螺絲,也會很快地學習使用工具……它聰明到你無法想象。


「樂申」和它的畫作【飛翔的鳥】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後來,正當壯年期的樂申有一次用平時玩耍的布片將外運動場的電網間的距離拉大,從縫隙中鉆了出去,直接導致了之後的意外離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能說清,他是如何掌握了那麽復雜的操作技能。


它走了之後的第一天,我整個人全是懵的,第二天去打掃它過去住的房間,就一個人在那裏號啕大哭。


但是生活在動物園裏這些野生動物們,他們的存在又有著非凡的意義,他們擔負野外小夥伴形象大使的重任,架起了城市人群和野外動物及其棲息地之間的橋梁,並成為溝通的紐帶,讓更多的城市人群了解他們、關註他們、尊重他們,從而讓公眾參與到我們共同的地球家園的保護中去。


舉辦「震旦杯」觀鳥大賽、「紅山晝夜營 」 等多種活動

讓人們有更多方式了解自然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這裏就是一個公司,狼王、狼後是董事長,我是它們公司的經理,我是來服務它們的」


狼谷主飼養員賈天賜


賈天賜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您問我怎麽看待遊客一進狼館就對著玻璃嗷嗷喊,希望吸引狼的註意這回事。嗯,我的回答就是:狼習慣了。


我們狼館在設計上並不是全部都是玻璃,也有鐵網,是為了防止動物在封閉空間裏時間太長,忘記了野外自然環境中可能會出現的種種聲音,所以讓它們在平時就習慣嘈雜,同時也為了場館通風。所以,狼能聽見遊客來往的聲音。我們飼養員平時也會在老狼王沃夫和新狼王史丹利旁邊說話,它們也分得清我們誰是誰,但也不會多看我們一眼。


我們再怎麽嗷嗷,它們也不會理的,它們不在乎我們學它們,因為我們人學得不對,人,根本不可能像狼。


新狼後「佳佳」:笑了,根本聽不懂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狼館現在一共有19只狼,我們養的是亞洲狼。這個族群的生活半徑可以說遍布全中國,我們的場館雖然看起來很大,有一千多個平方,但對於亞洲狼本來的野外生活半徑來說,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們設計布置了盡量多的墊料,有紅土、有沙堆,也有水池,盡量讓它們有不同的地域感,可以像是在全中國跑一樣。



狼館中不同的墊料設計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劉珂岑

狼對於生態的破壞力特別強,我們這裏面種了一些植物,狼都會不停地撕巴掉,所以我們場館被狼破壞得非常厲害,每年就都會栽新的東西給它們——並且是循序漸進的,從小苗開始種植,我們不會一下子給它一個很完整的植被,今年補一點,明年補一點,每年都再會有新的,所以也就漸漸形成了一個略微可以迴圈的小環境。


你看到場館中間那一塊開闊地了嗎,我們在那邊搭建了很多本傑士堆,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保護這片區域的植物,因為有些食草動物會啃灌木,本傑士堆可以防止食草動物破壞植物的根部——我們將這個原理借鑒了過來,目的也是防止狼破壞本傑士堆下面種植的植物。好,我鋪墊了這麽多,但你卻並沒有看到這些本傑士堆,對嗎?因為都被狼拆掉了。狼很開心地把本傑士堆外面所有的樹枝子都給它拆掉了,還把樹葉子啃光了。就跟哈士奇拆家是一模一樣的。



辛苦搭建本傑士堆的飼養員們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水池裏也有魚——大的是黑魚,小的是鯿魚、鯽魚,狼還喜歡去水裏面撲騰,把魚弄暈了,再捕食它們。外場有瓜果蔬菜,但都不會逼著狼去吃,總之是它們能在野外接觸到的東西,我們都會盡量提供,然後讓它們自主覓食。「豐容」的部份就是會有一些小玩具和小機關——比如竹筒裏面放著肉,還有「益智取食器」和滑索。滑索的主要功能是可以運送裝在麻袋裏的事物,狼遇到了就會躍起來去撕扯麻袋,這個過程有點類似它們在野外撕扯獵物。


享用豐容中的狼後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眼下,我們不能直接投餵活物給狼——無論是雞、兔子還是牛羊,因為這對於被餵養的食物來說也是傷害它們的福利,因為它們沒有選擇。所以我們就盡量模擬野外捕獵的環境,給狼提供一個可以捕獵的狀態,激發它們的野性,同時緩解它們在這個有限空間裏的無聊感。


你看到沙堆裏這個牛頭骨,很早之前就有了,狼當時吃完了就放在那裏了。我們也不會收,因為還會有一些野生烏鴉或者食肉性的鳥把裏面的渣子給吃掉——對,狼館的上空是開闊的。狼平常也不太捕捉這些鳥,最多是有很小的小狼想要和小鳥玩。


枕著牛頭犯困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紅山幾乎所有的場館都不是單一物種獨存的。你看岡瓦納那一片,據我所知那邊除了靈長類,還有許多野外同一環境下會共存的動植物在一起,陳月龍老師對場館和環境的分布安排也提供了過非常多的建議,原則就是要讓大家來看到一個盡量接近野生動物生存環境的場館空間,同時也讓動物們在當中取得最大程度的自在和平衡。


狼館每天只收一次籠,早上八點到九點一個小時,我們進行外場打掃,擦玻璃、布置墊料,放置食物。晚上它們睡在哪裏也是自己隨意,想睡在哪裏睡在哪裏。


我們現在在做一個嘗試,就是把小狼輪換著在兩個狼群之間串,這樣它們可以在老狼王和新狼王之間同時學習不同的生存技巧。老狼王沃夫教孩子更多的是怎麽樣生存下去、怎麽樣去攻擊、怎麽樣去睡覺、怎麽樣去撕扯。史丹利因為是新的狼王,更多就是教孩子怎麽樣去玩、怎麽樣去獲得快樂。


想要給「沃夫」舔嘴角討好的小狼們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自己因為比較喜歡玩遊戲,喜歡刷圖,我就想把自己刷圖時的快感和突如其來的驚喜或者懊惱運用在狼館的「豐容」上,讓狼可以在當中獲得新鮮的、持續的刺激感。因為它們在野外也會經常遇到這種偶然的機會,獵物經常都是以隨機的方式出現的,它們必須保有抓住這些機會的能力,這是它們在野外自主活下去的必備能力。


賈天賜給狼新設計的豐容裝置 ©劉珂岑


你記得剛才我們在聊天時,陳衍宗在旁邊來回走動嗎,它還會偶爾停下來觀察一下我們,再繼續來回地走動,直到離開它的視線,它還是跑到二層閣樓上來再看一眼我們在不在,直到我們徹底消失在它的視野之後它才穩定下來。這種很謹慎的觀察和盯梢行為,就因為它發現這裏有陌生人,在野外,這種謹慎的性格可以大大增加狼的生存機率。


狼的危機感很強。雖然我是它們的飼養員,有的甚至看著它們從小長大,但我們始終跟它們保持距離。紅山動物園有一個理念——要保持動物的野生行為,所以我們從小狼出生就讓它爸爸媽媽帶,我們不過分幹預它們育幼。只有讓動物的爸爸媽媽自己帶孩子,這些初生的孩子才會從小學習野生動物應該怎麽去生存。要讓動物和動物呆在一起,盡量減少和人的關聯。


當然,我們和動物之間可以建立一定的信任關系,就是讓它們知道我對你來說是沒有威脅的,建立起這種關系就可以了,不需要也不可以接著往下深入。


玩耍中發生小摩擦的狼群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陳月龍老師說不喜歡給動物起名字,我們都知道,也非常認同。我們給狼起名字,也是為了去區分它們,但不會訓練它們去理解和接受。


陳衍宗不知道自己叫陳衍宗。而且很奇怪,每次我喊「陳衍宗」,過來的也不是它一只狼,而是一群狼全部回來。我喊「沃夫」,沃夫也是會帶著它的崽子們一起回來。


所有的狼的名字都是隨機起的,「史丹利」就是運它回來的時候正好在高速上看到了史丹利復合肥的廣告,也正好覺得很貼合——它來紅山動物園的作用本來就是為了狼館開枝散葉,以調整我們的狼群血緣。


「史丹利」:FINE……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對於我來說,狼是一個很神奇的動物。我是1996年出生的,畢業之後就來了紅山動物園,這裏很多動物我都養過——獅子、老虎、豹子、猴子、猞猁、豹貓、獰貓、藪貓。狼,我是覺得它們聰明得有點過分了,比它們再聰明的就是靈長類了。狼更多的是會察言觀色,它會分析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是否可以為它所用、聽它指揮,或者它可以怎麽服從你?


你看到我們內場鐵門上掛著的那塊牌子了嗎?「大灰狼文化有限責任公司」——這不是開玩笑的,我是在狼館工作了半年之後悟到的,這裏就是一個公司,狼王、狼後是董事長,我是它們公司的經理,我是來服務它們的。我負責照顧它們,但我不是它們的老大,真正的決策層是狼王和狼後。沒錯,它們並沒有給我發號施令,但是我會透過觀察它們的生活,根據它們表現出來的「指令」服務它們,所以說——我很被動。雖然看起來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很主動的,但是我完全是為了它們的野性、為了它們的生活去服務的。


狼館工作區的大門繪畫 ©劉珂岑


這樣的「被動」,會讓我很開心。紅山動物園的理念就是讓動物去釋放天性、釋放野性。


接下來問題來了,怎麽讓它們釋放?我帶領它們釋放嗎?這條路是行不通的。那時候狼打架,受傷的頻率特別高。我就琢磨,我真的了解狼嗎?後來我想到的辦法就是,我去觀察它們,透過它們的日常行為去判斷它們是否舒適,再根據這些調整自己的「服務」內容和方向。


狼王狼後的目標是帶領這個狼群走向輝煌和走向更好的明天,這個「明天」就是繁衍生息,傳承野性。我們人很在乎「傳承」兩個字,狼也在乎。


「啡啡」和小狼「包子」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特別佩服狼永遠打直球,它們不藏著掖著。談戀愛也是打直球,而且忠貞不二。


到今年為止,就是我在狼館的第四年了。


我就是南京本地人,家也住在紅山附近,小時候春遊秋遊都會來紅山動物園。那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懂,覺得動物園好玩的一點就是可以隨便給猴子餵吃的。小時候我在紅山餵猴子,長大了又到紅山來養猴子,同時告訴遊客不要再餵猴子。

很多遊客來到動物園不是想要看動物的自然行為,而是想要看動物怎麽樣活躍,想看動物和他們互動,甚至討好他們。很多人之前問,你們狼館之前不是有一個棧道嗎?人在上面走,我還可以餵一點東西給狼吃,為什麽你們現在設計成下沈式的場館了?我都不能去和它們互動了。


但問題是,狼和人的關系從來就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互動」和「投餵」,而且狼本來的作息就是中午要睡一覺,我們不可以為了貼合遊客的參觀時間去強行犧牲動物的時間。紅山動物園現在的理念就是讓動物在它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刻意迎合我們人類。


狼館現在也有幾個「頂流」了,關註度高的同時也確實有壓力,比如我會收到建議,說遊客一般都會中午進園,希望狼可以在人流量比較大的時候表現得更加活躍。但是我直接拒絕了,並且向遊客作了解釋:根據狼的行為習慣,中午就是它們的午睡時間,如果這個習慣被打破,下午它們的狀態只會更不精神。有的遊客不理解,我也有點無奈。真的很建議遊客們避開狼並不太活躍的時候來,讓動物們在它們舒適的時間做舒適的事情。畢竟,來動物園,就是要看動物在自然環境中的自然行為。


陽光正暖的時候睡個午覺

下雨了?我舔舔舔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我們紅山的飼養員們都挺有個性的。為什麽我們這些都很倔強的飼養員在紅山可以這麽開心、這麽有凝聚力?因為對待動物的理念和方向是正確的、一致的,而且領導不會限制我們,不會說你不會講話,我不要你了,領導會很尊重每一個飼養員的個性。


紅山的飼養員彼此之間也沒有那些爾虞我詐,我們腦子裏面只會想這個狼今天在想什麽或者這個老虎在想什麽,它今天為什麽不開心?根本不會想著剛剛在路上碰到那個人為什麽沒有主動跟我說話?


忙著給長頸鹿放置豐容的飼養員

忙著給大象「修腳」的飼養員

忙著給金絲猴進行行為訓練的飼養員

忙著改建場地的飼養員們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你進門的時候看到動物園大門口螢幕上捲動的今天的生日祝福了嗎?今天是飼養員諸強的生日,就會捲動一天「祝諸強生日快樂」,多有愛。當然有的飼養員覺得這樣「社死了哈哈哈哈!」


我們飼養員大概唯一的負面的情緒波動和內耗就是在動物離開的時候吧,心裏面會很崩潰,但是你又會想到,一個動物個體走了,還有那麽多口子等著你呢,不能為了一個動物的離開去損失那麽多動物的福利啊。


養了狼半年之後,我開始看更多的書和紀錄片,才了解到,狼在南京這邊原來是有野生狀態存在的,那為什麽現在沒有了?因為我們城市化的建設,人類對它們本來的棲息地造成了入侵。


那現在為什麽要動物園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動物能在這裏有一個野性生存的延續,不至於物種的逐步消失。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特設「本土物種保育區」

這裏不僅能看到野豬、小爪水獺、蒼鷺等本土動物

還有各類本土植物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本來,狼在野外可以有很大的活動範圍,隨便跑到哪裏都可以,身體和心理都可以得到充分的釋放。但是它們現在在動物裏面能有什麽?所以我就想要應該給動物全方位的照顧,不光照顧它們的生理,也要照顧它們的心理。讓它們透過每一天不一樣的遊戲、刺激、訓練,保有作為狼的那一份天真的野性。


動物,也有自己的權利——它們擁有戀愛的權利、擁有休息的權利,擁有不受饑餓的權利,擁有健康的權利,擁有想打架就打架的權利。


所以我必須不停進步,如果我一直停在今天這個層次,狼也許會把我超過,我總經理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說真的,我一直覺得我是在和狼競爭,說不定哪天陳衍宗就取代我了。


陳衍宗給你加油打氣

©南京市紅山森林動物園



編輯:劉珂岑、艾米

「 這是我第15769次登島,也是我第 一次登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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