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那頭野豬跑王大爺家去了!"
一群村民趕到時,看見六旬老漢握著扁擔,
獨自面對這頭二百斤的猛獸。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王大爺寧可讓野豬拱光自家菜園,也要先把一只半大的土狗護住。
在四川深山的褶皺裏,藏著一個叫棲鳳村的小山村。
山腰上,有一座看起來有些老舊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像是被雲霧遺落在半山腰的一塊灰磚。
這是王德明的家。
村裏人都叫他王大爺,一頭花白的頭發,臉上的皺紋像是山間的溝壑,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六十多年的痕跡。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出奇,總是帶著幾分笑意,仿佛永遠也不會被生活磨去光彩。
"德明啊,你也該去城裏享享清福了。"每次遇到村裏的老友,都少不了這句勸慰。
王大爺總是笑著擺擺手:"城裏有啥好?住著不自在。"說著,目光就會不自覺地掃過自家的菜園子。
"我這一輩子,就是個泥腿子命。"王大爺經常這麽自嘲,"城裏那些高樓大廈,住著悶得慌。"
其實兒女們沒少勸他搬去城裏。
他的兒子在成都開了家小店,女兒在綿陽當護士,條件都不差。
可王大爺就是不願意走,他說:"在城裏,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確實,在這山腰上,他倒是從不寂寞。
每天清早,雞還沒叫,他就起來侍弄菜園。
太陽出來了,鄰居家的煙囪冒出裊裊炊煙,他就會提著新摘的蔬菜,挨家串門。
"王大爺,這菜也太新鮮了!"
"嘗嘗我種的新品種,這可是從縣城買的良種!"
"哎呀,你太客氣了,改天給你熬點骨頭湯!"
就這樣,他的日子過得倒也充實。
可這樣的日子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直到那個特別冷的冬天,王大爺在村口遇見了那只小土狗。
那天,寒風刮得特別猛。
王大爺裹著厚棉襖出門掃院子,忽然聽見村口傳來一聲微弱的嗚咽。順著聲音望去,一團臟兮兮的小毛球正瑟瑟發抖地縮在墻角。
"哎喲,這是誰家的狗娃娃?"王大爺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仔細看。是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土狗,渾身上下臟得看不出本來顏色,
小眼睛卻亮晶晶的,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這麽小的娃娃,扔在外頭,還是個人嗎?"王大爺心一軟,脫下棉襖裹住小狗,抱著往家走。
一邊走一邊嘟囔:"餓成這樣,怕是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就這樣,王德明的生活裏多了個新夥伴。他給小狗取名叫"旺財",每天變著花樣給它煮骨頭,燉肉湯。
村裏人見了,都笑著打趣:"老王啊,你這是把狗當孫子養啊!"
王大爺也不惱,就笑呵呵地摸著旺財的頭說:"這不是沒孫子在跟前嘛,養條狗解解悶。
再說了,這小家夥多懂事,吃飽了就在我腳邊打轉,比那些整天玩手機的娃娃強多了!"
很快,王大爺和旺財的故事就在村裏傳開了。
人們常能看見,山腰上那座老屋前,一個佝僂的身影和一條小狗,在夕陽下忙著侍弄菜園的溫馨景象。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冷。
十月底的山裏,寒風就開始呼嘯著往村子裏鉆。
王大爺活了六十多年,還從沒見過這麽反常的天氣。
清早起來,菜園子裏的青菜都結了一層薄霜,像撒了一層鹽似的發白。
"咋這麽冷呢?"王大爺緊了緊身上的棉襖,望著遠處青黑色的山巒若有所思,"這鬼天氣,怕是要出事。"
果然,沒過幾天,村裏就傳來了不太平的訊息。
"老王,你曉得不?李家地裏的紅薯被挖了好多!"村口雜貨店的老張神神秘秘地說。
"真的假的?"
"騙你幹啥子?地都被拱得坑坑窪窪的,肯定是野豬幹的!"
這樣的傳言越來越多。
村裏人發現,田地裏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一些大坑,像是被什麽東西拱過似的。
有人晚上還聽見山上傳來"哼哼"的聲音,但等天一亮,又啥都看不見了。
"這些野豬,都是晚上偷偷下來的。"村裏的獵人老劉說,"山上太冷,它們找不到吃的,就往村子裏來了。"
王大爺聽了這些傳言,心裏直打鼓:"這可咋整?我那菜園子可全在外頭喲!"
可白天站在院子裏望去,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山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讓人覺得那些傳言都像是電洞來風。
日子還是照常過。
每天傍晚,王大爺都要給旺財準備一鍋熱乎乎的狗食。他總是把骨頭燉得爛爛的,還要加點紅蘿蔔和白菜葉子。
"狗娃娃,你看,又香又燙的,等一會兒涼了再吃啊!"王大爺一邊往狗盆裏倒食物,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旺財早就聞著香味圍著他的腿轉個不停,尾巴搖得像個小風車。
它現在長得虎頭虎腦的,毛色發亮,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臟兮兮的小可憐了。
"誒,你慢點轉,把老漢子我絆倒了咋整?"王大爺假裝生氣地說,眼角卻全是笑意。
"這日子啊,真是安逸。"王大爺經常這麽感嘆。
他喜歡在餵完旺財後,坐在門檻上看夕陽。
旺財就趴在他腳邊,時不時擡頭看他一眼,那眼神裏滿是依戀。
"你說,咱們這樣過一輩子多好?"王大爺摸著狗頭自言自語,"你給我當孫子,我給你當爺爺,多安生!"
可他不知道,這樣平靜的日子馬上就要被打破了。
就在他們身後的山裏,某種危險正在悄悄逼近。
寒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低聲預警。
但此時的王大爺和旺財,還沈浸在這片刻的溫馨裏,渾然不覺暴風雨即將來臨。
臘月初八那天的傍晚,來得格外早些。
王大爺剛把一鍋熱騰騰的狗食端出來,忽然聽見菜園那邊傳來"哧溜哧溜"的響動。聲音不大,卻讓他心裏一緊。
"該不會是......"他攥緊了手電筒,手心已經沁出冷汗。
光柱掃過去,王大爺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只見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他的蘿蔔地裏拱來拱去,比他見過最大的肥豬還要大上一圈。
"娘咧,真是野豬!"
他倒吸一口涼氣,手電筒的光在微微發抖。那野豬至少得有二百斤重,獠牙在燈光下泛著森森寒光。
就在這時,旺財看見了野豬,立馬狂吠起來:"汪!汪汪!"
這一叫不要緊,野豬猛地擡起頭,兩只紅彤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過來。
"完了......"
野豬鼻子裏"哼"地噴出一股白氣,掉轉身子就要往這邊沖。王大爺心一橫,三步並作兩步沖過去,一把將旺財抱在懷裏。
"狗娃娃,可不能讓你有事!"
野豬已經沖到近前,王大爺情急之下,抓起地上一把泥土就往野豬臉上揚去。
泥土糊住了野豬的眼睛,它甩著腦袋後退了幾步,但隨即更加暴躁地在菜園裏橫沖直撞。
"嘩啦啦"的聲響中,蘿蔔秧子、白菜幫子滿天亂飛。
王大爺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種的菜被糟蹋,心疼得直抽抽,可他知道這會兒最重要的是保命要緊。
"你把菜園子禍禍光也行,別傷著我的狗就成。"王大爺一邊往後退,一邊緊緊抱著懷裏的旺財。
野豬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似的,突然調轉方向,朝著他們住的房子沖了過去。
王大爺眼疾手快,三步並作兩步竄上了門廊。可就在他要關門的瞬間,野豬撞了上來。
"砰!"的一聲巨響。
那一下子力道奇大,把王大爺攔腰撞到在地。
劇痛襲來,他卻死死護著懷裏的狗,用最後一點力氣把旺財丟進屋裏,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今天要是交代在這,也得把狗保住。"王大爺咬著牙想,"這小家夥跟了我半年,比親孫子還親啊!"
野豬見撞不開門,又開始瘋狂地拱菜園。
王大爺緩過一口氣,扶著墻慢慢站起來,忽然看見墻角放著他那根打扁擔。這扁擔是好幾年前找人打的,用的是上好的槐木。
王大爺年輕時在生產隊裏趕過牲口,知道豬的要害在哪裏。
他顧不得腰上的劇痛,抄起扁擔,對準野豬的耳根子就是一下。
"啪!"一聲脆響。
野豬吃痛,正要轉身,他又補了一棍子,這回正中鼻子。
野豬發出淒厲的嚎叫,但還不服輸,想要反撲。
王大爺咬著牙,使出全身力氣,第三棍直接抽在了野豬的眼睛上。
這下子野豬終於怕了,一邊慘叫一邊往山上跑去。
很快,黑暗中就只剩下它的叫聲,漸漸遠去。
王大爺站在院子裏,看著被糟蹋得一塌糊塗的菜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屋裏傳來旺財焦急的叫聲,他這才覺得腰疼得厲害。
那天晚上的動靜不小,很快就驚動了附近的村民。
"老王家咋回事?"
"好像是野豬!"
"快去看看!"
提著手電筒的村民們陸陸續續趕來,看見滿地狼藉的菜園,都驚得說不出話。
等聽說王大爺一個人用扁擔打跑了野豬,更是豎起大拇指:"老王,你這身手,放在年輕人裏頭也算好手啊!"
王大爺有點不好意思,笑著摸摸旺財的頭:"這不還有我們旺財嘛!"
第二天一早,村裏人你三百、我五百地湊了錢,幫王大爺把院子四周的圍墻加高加固。
年輕人還特意上山砍了些木頭,給每家門口都釘了根結實的棍子。
"以防萬一嘛!"他們笑著說。
王大爺的菜園子修整了好幾天才重新整理好。他腰上的傷也養了大半個月才好利索。
這期間,鄰居們總是變著法子給他送飯,生怕他養傷期間吃不好。
"大夥兒太客氣了!"王大爺常常感動得直搓手。
但每次有人問起這事,他都笑呵呵地說:"不怕不怕,我這不還有旺財嗎?這小家夥現在叫得更歡了!"
確實,旺財好像真的記住了這件事。
從那以後,它的叫聲更響亮了,像是要告訴所有人:這院子有我守著呢!
每天傍晚,遠遠地就能聽見它的叫聲從山腰上傳來,在山谷間回蕩。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快一年了。
村裏再沒見過野豬下山,但王大爺那根老扁擔,依然立在門邊。歲月給它蒙上了一層薄灰,卻沒人敢動它。
夕陽西下時,常能看見王大爺坐在門檻上,旺財趴在他腳邊。老人會一邊摸著狗頭,一邊望著那根扁擔發呆。
"那天要不是你在,我這條老命怕是懸了。"他會這麽跟旺財說話,"你說這扁擔,是不是也成了咱們家的一員?"
旺財總是叫一聲,尾巴搖得歡快。
人們說起王大爺,總會提到那個寒冷的冬夜,一個老人、一條狗,還有一根普普通通的扁擔。
偶爾,山風吹過,會帶來遠處若有似無的獸吼。
這時候,旺財會豎起耳朵,發出一聲響亮的吠叫。王大爺就會笑著摸摸它的頭:"放心,有我在。"
這大概就是山裏人的幸福吧,簡單,卻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