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地面100公尺至1000公尺的空間,是科學上對於低空的定義。從螺旋槳飛機到噴射式飛機,從對流層到卡門線,過去100多年來,人類不斷重新整理著探索天空的高度極限。
2024年,低空經濟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當年也被稱為「低空經濟元年」。如今,低空經濟已進入蓄勢起飛階段,而有這樣一群人,正瞄準低空,尋找著不同的發展機遇。
飛舞的空中精靈
在新疆廣闊的雪地裏,一輛汽車飛馳過彎,揚起的雪花形成一條優美的弧線。無人機飛手李揚站在遠處,聚精會神地操縱著手中無人機緊貼疾馳的汽車上下翻飛,抓取傳統攝影難以捕捉的精彩畫面。
作為國內第一批專業的無人機飛手,李揚主攻無人機拍攝。2006年大學畢業後,他曾在電視台從事編導工作。「因為工作有航拍需求,於是我就開始接觸無人機拍攝。」回憶起剛開始的情景,李揚很是感慨,「當時玩無人機還是件小眾的事」。後來,大疆釋出多款航拍飛行器,開啟了中國消費級無人機市場的大門。
「賣家只會教一些基礎操作,剩下的都要靠自己琢磨。」除了工作中的拍攝,李揚有空就出去飛無人機,研究飛行路線、拍攝角度、取景範圍。經過不斷磨合,他的無人機操控技術越來越嫻熟。
李揚敏銳觀察到,消費級無人機的出現,讓許多原本只出現在高成本制作的電視節目、影視大片的航拍鏡頭,因成本降低和操作簡化逐漸出現在更多視訊中,這種炫酷、刺激的視覺感受逐漸成為視訊制作的標配。李揚果斷決定:單飛。
「之前的工作經歷讓我清楚地知道,好的視訊需要什麽樣的鏡頭,有時甚至一邊拍攝一邊就想好了配樂。」策劃、拍攝、剪輯、配樂……一個人就是一個團隊,憑借出色的作品,越來越多的拍攝工作找上了李揚。
和李揚的航拍事業一同起飛的,還有中國的無人機行業。2024年,中國無人機市場突破千億元。
作為當下低空經濟的重要載體,無人機正加速賦能各行各業。除了影視拍攝,無人機還在物流運輸、農業植保、文旅消費、應急救援、工程測繪等領域提供轉型升級的新範式。這些新變化,讓市場呼喚越來越多的成熟飛手。
與彼時李揚只能靠自己摸索不同,如今,各種無人機培訓機構如雨後春筍般湧現。「00後」無人機教練孫洋抓住了這波機遇,「我從小喜歡航模,上大學時開始玩無人機。2024年中國民用航空局要求民用無人機操作人員必須持有CAAC無人機駕駛執照,我考證時便萌生了當教練的想法,這個行業未來有很多機會」。
果不其然,孫洋所在的無人機培訓機構,一年左右時間學員增長了近1倍。「我們機構針對不同型別的無人機開設短則兩周、長則兩個月的課程,費用從5000元到1萬多元不等。」孫洋說。
做著無人機培訓工作的同時,孫洋也在探索自己創業的可能。「去年,我看到新聞裏說無人機飛手缺口高達100萬人,但現實中也有飛手對工作機會和收入不太滿意,我希望能在培訓中改進教學方法,讓飛手們擁有差異化優勢。」孫洋覺得,低空經濟的無限機遇,等著有心人去發掘。
10余年的拍攝經歷,讓李揚見證了中國低空行業的進步。「現在無人機使用者群體在擴大,無人機技術在進步,監管也在逐步完善。」李揚成了無人機廠家的簽約攝影師,還會在新無人機釋出前參與飛行偵錯。
「短平快的節奏推著大家不斷出作品,很難靜下心來思考怎樣拍出更好的東西。」李揚坦言,無人機之於他,就像鋼琴之於樂手,是創作的工具。工具的進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藝術創作的靈感。「我仍然樂於觀察生活的細節、思考如何創新,捕捉拍攝過程中的閃光點。」李揚手中的兩個搖桿,不僅畫出了無人機的美妙姿態,更是他一次次對視覺表達的探索。
被遺忘的空中巨獸
2021年秋天,湖北荊門漳河機場,飛行員林宏駕駛著由中國航空工業集團自主研制的國產民用載人飛艇「祥雲」AS700,進行它的首次飛行。「為了這次首飛,我們前期準備了近7個月的時間。」林宏回憶說。
林宏和飛艇結緣已久。1992年從空軍轉業後,熱愛飛行的他選擇繼續和飛行器打交道。當時商用飛艇剛引進國內不久,還是稀奇玩意兒,林宏抓住了和它「親密接觸」的機會,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空中巨獸」。
彼時,中國大型飛艇幾乎都依賴進口。「當時國內也有公司做飛艇相關業務,但市場需求不充足,沒有形成氣候。」後來,林宏去了美國學習飛艇相關知識,一待就是半年。除了學習怎麽開飛艇,還參與了飛艇從設計生產到成型套用的全流程,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回國後,林宏繼續著自己的飛行事業,從北京青龍湖水庫到河南新鄉唐莊機場,林宏試飛的國產飛行器,大大小小有十幾種。
2006年,國家將低空多用途通用航空飛行器納入【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為國產大飛艇的研發埋下了伏筆。2018年,AS700飛艇批準立項並啟動研制。
作為目前國內唯一擁有飛艇商用飛行執照的林宏,成為AS700試飛員。2023年12月,AS700獲得中國民用航空局頒發的型號合格證,成為中國第一個按照適航規範法規自主研制、具有完全自主智慧財產權、獲得型號合格證的具有推力向量控制功能的先進載人飛艇。2024年9月14日,首艘「祥雲」AS700交付,國產大飛艇的商業營運之路正式開啟。
曾經被遺忘的「空中巨獸」,在中國科研人員的努力下重新走進人們的視野。「低空經濟正興起,飛艇在旅遊觀光、廣告宣傳、城市安保、應急救援、航空勘探等方面的套用場景很多。」林宏十分看好飛艇的發展前景。
今年1月,「祥雲」AS700飛艇飛抵貴州省黔東南州「村BA」「王中王」冠軍賽系列活動上空,與現場觀眾「親密互動」,途經黃平縣舊州古鎮、凱裏市下司古鎮等多個著名景點,開啟了遊客欣賞景點的全新視角。在AS700載人飛艇計畫總設計師周雷看來,低空觀光旅遊將逐漸成為文旅界新寵。
在低空經濟蓬勃發展的大背景下,無人機、飛艇、eVTOL(電動垂直起降航空器)等低空航空飛行器正在為未來交通描繪無限可能,也為林宏這樣的民航人提供了更多機遇。
雖已是花甲之年,林宏的心態依然年輕,「我感到萬分幸運,在一個該退休的年紀還能為中國民航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如今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要根據任務需求駕駛飛艇進行轉場飛行。「我還把大量精力放在飛行員的培養上,雖然未來自動駕駛系統可能會越來越先進,但人類飛行員仍有十分重要的價值」,林宏說,「飛行員的直覺,是機器無法復制的本能。」
低空中尋找答案
2025年1月7日,江西共青城市鄱陽湖模型試驗研究基地,由北京臨一雲川能源技術有限公司自主研制的S1000型浮空風力發電系統,成功試飛至1000公尺高空並順利發電,重新整理了其自身保持的浮空風電系統最大升空高度行業紀錄。
「浮空風力發電系統,簡單來講,就是把發電裝置塞到一個‘風箏’裏,透過一根纜線放到低空進行發電。」北京臨一雲川能源技術有限公司執行長頓天瑞解釋說。
中國的風力發電機組早已從西部邊疆覆蓋至東南沿海,為何還要費力把發電裝置送到天上?2018年,還在讀本科的頓天瑞在接到高中同窗翁翰鈳的電話時,不會想到他們將會叩開能源革命的大門。彼時,正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攻讀大氣物理與遙感雙學位的翁翰鈳註意到:平流層風能資源總量是地面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且風速大、分布廣、穩定性高,有可能提供更加清潔、更低成本、更高穩定性的電力,發電效率遠高於地面風電。
中國是世界高空風能資源最豐富的國家之一,內蒙古、甘肅北部、東南沿海等地區低空風能最富集。看到這其中的價值,頓天瑞和翁翰鈳心裏創業的萌芽迅速破土而出。最終下定決心,成立團隊,由頓天瑞負責組織營運,由翁翰鈳負責技術研發,驗證這項技術的可行性。
最初,團隊只有7個人。「要把發電裝置送到那麽高的地方,主要有路基、空基兩種型別。在確定將充氦浮空器作為載體的空基路線後,我們進一步驗證工程可行性,拿著數據和工程方案,存取了許多浮空器行業的專業人士。」頓天瑞說,計畫逐步推進並逐漸獲得更多支持,但究竟能否實作商業化,當時他們並沒有十足把握。
轉折發生在2023年。「那一年科技部將新型高空風力發電關鍵技術及裝備列入重點專項,證明我們選對了路。」同年,他們成立了北京臨一雲川能源技術有限公司,獲得千萬元投資。「利用平流層穩定且充沛的風能資源,我們找到了傳統能源中價格、環保、穩定性‘不可能三角’的破局點。」頓天瑞說,下一次能源革命的答案,或許藏在低空裏。
今年,臨一雲川百萬瓦級的S1500型浮空風力發電系統向商業化營運邁出重要一步:並網發電。在頓天瑞的暢想下,未來城市周邊,浮空風力發電系統將成為新的風景線。但他的野心不止於此,他認為浮空風力發電系統有潛力成為低空經濟重要的組成部份。
「低空經濟發展的痛點之一,就是低慢小飛行器的管制問題,如果把管制裝置比作‘燈塔’,在現有技術和平台下設定‘燈塔’,可能會因成本過高而減緩低空經濟的發展速度。」頓天瑞認為,未來漂浮在城市周邊的浮空風力發電系統,是搭載低空「燈塔」的合適平台。
「低空裏,可能蘊藏著未來能源的答案,這個答案本身以及追尋這個答案的過程,都會成為低空經濟騰飛的助推器。」頓天瑞說。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臨一雲川的浮空風力發電系統在朝陽中閃著一串串航標燈,林宏駕駛著飛艇滿載遊客欣賞日出東方,而李揚操縱著他的無人機,記錄這一美妙又平凡的瞬間……低空經濟的浪潮裏,每一架無人機的軌跡、每一座浮空電站的纜繩、每一份突破常規的技術方案,不僅編織出了中國經濟高品質發展的宏大圖景,更是時代弄潮兒努力閃耀於萬家星光的生動註腳。(作者:李正宇 來源: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