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夕，老曹將裝著寵物咖啡的黑箱子擡到車上，送去火化。在告別廳，主人莉莉和咖啡進行了最後的告別。
當寵物離世，你會為它做些什麽？有人選擇辦一場「身後事」。
在中國每年有300萬只寵物去世，平均每天就有近一萬只寵物離開這個世界。近年來，隨著「寵物經濟」的火熱，出現了寵物殯葬行業，「寵物殯葬師」隨之興起。
老曹，一位通州原生的「80」後，經營著一家名為「精靈社」的寵物殯葬店。
精靈社開在通州富力中心，裝修十分簡約，十平米左右的店面分為接待室和告別室。接待室墻面上掛著倉鼠、貓、狗、守宮的照片，它們都是被老曹服務過的寵物。在另一側的櫃子上，擺放著骨灰罐、寵物紀念品。
寵物殯葬，並不單純是對逝去愛寵的超度，更重要的是對「失寵」主人的心靈關懷和情感疏導。
企查查顯示，在通州，經營寵物殯葬的企業達到了81家，一年內新增了23家。
好好說再見， 屬於主寵最後的溫情
第一單是崇文門的一只茶杯犬。「節哀」「我知道它在你的生命中有多重要」「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故事，我很樂意傾聽」……接寵的路上，新手老曹組織了好多語言並在心裏反復演練。
然而到了地方，事情出乎意料。「是你吧？」一對夫妻提了一個袋子來到老曹面前，兩個人看起來十分平靜。「是我。」老曹正欲說些安慰的話，豈料對方直接將袋子給他就轉身走了。
準備的話沒有派上用場，老曹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奇怪：難道他們不傷心嗎？如果不用安撫人，貌似這活兒還比較輕松。
接著第二單、第三單……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失寵主人後，老曹發現不傷心的人是極少數，寵物殯葬也並不簡單，最難的就是撫慰主人悲傷的情緒，讓他們好好說再見。
對於很多養寵人來說，寵物不僅是陪伴，更是家人。因此，在寵物離世後，很多人選擇舉辦一場道別儀式，為一段美好的陪伴時光畫上句號。
那一刻，你可以毫無保留地把內心想說的話向寵物傾訴，它的「回應」，也許你也能聽到。
主人與寵物告別
開業7年，老曹目睹了無數只寵物與主人的離別。
前幾天，老曹的抖音號收到一位粉絲的私信，七年前，這位粉絲在通州北苑地鐵站，看到狗狗被搭乘地鐵的原主人拋棄，便將它撿了回去。老曹上門將狗狗接到店裏，讓他和愛犬好好道別。
老曹還記得通州喬莊一只21歲的貓，它的主人是1997年的小侯。從小就被撿了回來，貓咪陪伴小侯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小侯的媽媽告訴老曹，在他出國留學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得透過電話看到貓咪才行。舉行告別儀式那天，小侯和媽媽在告別台前待了很久。
老曹還遇到一位北漂小辰，剛來店裏的時候不哭不鬧，他說：「我的貓是三花公公，萬裏挑一，長得特別好。」等老曹開啟盒子想看一眼貓咪的時候，小辰突然大哭，「我剛來北京的時候吃不飽，它跟著我一塊吃豬飼料，現在一個月掙四五萬，結婚了，房也買了，婚也結了，老婆也懷孕了，貓沒了。」 安撫完、火化後，老曹將三花骨灰遞給小辰時，對方遲遲不願離去，坐在店裏哭。小辰告訴老曹，自己不想回家，老婆懷孕了，回家沒法哭。老曹沒說什麽，起身將店門關上了。
老曹稱呼所有的動物為「寶貝」，會根據寵物主的不同情緒進行安撫。有顧客早上送完愛狗，晚上老曹收到對方的微信簡訊：「我想它，我拖地，看見地上的小腳印兒全是它。」老曹說，回訪次數多了，知道寵物離世的第一個星期叫陣痛期，是主人最難受的一段時間。
在店裏的告別室，清潔裝置十分齊全，還配有專業的告別台、道別儀式用品。來告別寵物的主人，有的在那兒一站就是半小時，有的默默流淚或者低聲訴說。老曹耐心傾聽，有需要時就遞上一張紙巾或者給予一個擁抱，也會對主人和寵物說些寬慰的話。
偏見與誤解， 寵物殯葬行業實況如何？
2014年左右，老曹去日本旅遊時來到櫻木花道與赤木晴子相遇的鐮倉高校前站，看到一輛普瑞維亞，因為鐘愛這款車，就多看了幾眼。接著，車上下來一位穿黑西服、打領帶的男人，「難道還遇到了黑社會？」旁邊導遊聽到後解釋：「不是，可能附近有貓走了（去世）。」貓？老曹心裏好奇，又看到男人捧著一個盒子上樓了，將一只貓咪遺體帶走了。這個時候，老曹才知道原來還有寵物殯葬。
從日本旅遊回來的老曹，並沒有將寵物殯葬放在心上，直到2017年工作失敗。為了掙錢養家，2018年下半年，他開了一家寵物殯葬店。
提及寵物殯葬，大部份人心中閃過的詞語都是 「暴利」「冷門」「灰色產業」 等。
每次服務，老曹會全程記錄並剪輯成視訊釋出在視訊號和抖音上，在擁有大批粉絲的同時，也有網友評論他是 騙錢的 。
為什麽要幹寵物殯葬？他說： 「最開始就是為了掙錢。」
但隨著對行業的深入了解，面對如此多的生離死別，他意識到寵物殯葬服務不能只是單純的商業行為，更重要的是對主人的情感關懷和疏導。
從商業到情感關懷的轉變是明顯的，老曹拒絕過顧客遞過來的錢。 一位老顧客貓狗都是在精靈社送別的，那只貓17歲，年齡大了，不吃東西，主人說想給它安樂。火化加上安葬，對方給了1000元。不過，老曹將錢放在桌子上說，「幹不了，這貓還能活。」最後，主人帶著貓咪去了醫院，又活了三個月。
老曹也不否認自己賺錢，但是憑良心掙錢。 「我的宗旨是一個普通家庭，能在承受範圍內送走陪伴他十年八年的寶貝兒，我們的價格非常親民，像20斤以內的就600多塊錢。」如果不做法事，僅僅簡單告別，老曹便不收告別儀式的費用。
曾經在南三環，老曹幫一對殘疾夫妻收斂愛犬遺體，老公推著坐輪椅的老婆，泰迪被抱在懷裏。兩人在三環路邊放聲大哭 ，老曹收了他們600元，上門費、火化費、骨灰郵寄費用都免了。
但不可否認，寵物殯葬價格高是顯著存在的痛點問題。在某線上平台， 搜尋北京地區寵物殯葬店，根據寵物的體重、不同善終方案，價格在300至5000元 。
主人與寵物告別
寵物離世，有人選擇珍藏寵物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份紀念品，有的是寵物毛發做成的飾品，有的是由它們的骨灰制成的吊墜，還有寵物標本、掛飾等，老曹的店裏也提供這些服務。小小的紀念品承載著主人對寵物無盡的思念。
老曹記得一位18歲的女大學生小舒，家裏的金毛12歲了，周五放假回家開門瞬間，金毛擡頭看了她一眼就倒下離世了。送別那天，老曹看著小舒坐在精靈社的沙發上哭到淩晨一點半。最後，小舒決定將金毛的骨灰做成鉆石永遠陪伴自己。小舒的媽媽尊重她的決定，並說：「等以後你結婚，就當做婚戒。」
不過也有人說，這些都是 「智商稅」 。對於顧客，老曹不主動推銷寵物紀念品，一切看主人願意以及經濟實力，「不能因為離世的愛寵，讓人家自己的生活受到影響。」
寵物紀念品
此外， 行業缺乏對從業人員的培訓和規範，可以說仍處於灰色地帶。
寵物殯葬師是寵物喪葬行業的一個核心職業，但現在從事此行業的人並無專業的技能培訓，基本是靠自行摸索或者「傳幫帶」模式。 「你一定要寫上，告訴你花錢學習考寵物殯葬師證書的都是騙子！」
「現在也沒有寵物墓地。」 老曹說，寵物無害化處理歸區農業農村局管理，而墓地歸民政局管理。而根據中國【殯葬管理條例】，禁止占用耕地、林地作為墓地，選址時也有特殊要求。另外，【用地用海分類指南】也顯示，殯葬用地屬於特殊用地的一種。但該指南只針對人類殯葬用地，並沒有專門針對寵物殯葬的用地安排。
老曹告訴記者，之前京郊的一處「寵物墓地」涉嫌違法建設被清除。
沒有寵物墓地，該如何安葬愛寵呢？老曹有一處自己的莊園，為寵物提供樹葬。在樹上掛上寵物的風鈴和骨瓷照片，讓它們的生命在大自然中得到延續。寵物主人也可以隨時來看望。
此外，也有人選擇將骨灰放置在寺院。不過，這些服務的價格都會貴一些。
行業前景廣闊，需要做好行業口碑
根據【2023年-2024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犬貓數量實作「雙升」，2023年寵物犬數量為5175萬只，較2022年增長1.1%，寵物貓數量為6980萬只，較2022年增長6.8%。90後、80後寵主仍是養寵主力軍。
據了解，在中國，每年有300萬只寵物去世，平均每天就有近一萬只寵物離開這個世界。
主人與寵物告別
很多人認為寵物殯葬是高薪冷門行業，頭腦發熱地要加入，覺得花幾萬塊學費去學並不難以接受。如果對行業狀態不加以研究，很容易被割韭菜。 有的人開店經常是半個月沒有一單，半年換了兩撥人，入門門檻很低，想幹好很難！
有些寵物殯葬機構會選擇和當地寵物醫院、寵物店達成合作。老曹和莉莉工作的寵物醫院有合作，因為都是朋友，比較信任。 不過老曹也提醒大家：「也存在個別黑心醫院和殯葬機構，單爐變集體火化等操作。」這些不良風氣，讓大眾對寵物殯葬「偏見」頗多。
挑戰與機遇並列，寵物殯葬行業前景廣闊。
企查查數據顯示，北京經營範圍包含寵物殯葬的相關企業有365家，其中有153家都在一年以內成立， 通州經營寵物殯葬的企業也達到了81家，一年內新增了23家 。
隨著環保理念的深入人心，動物無害化處理不管是對環境保護還是永續發展，還是對人類居住環境的安全，都至關重要。
另一方面，隨著需求增長，寵物殯葬的服務類目也在不斷細化。樹葬、骨灰鉆石、標本、太空喪葬等各種處理方式不斷湧現，也證明了行業的活力與生機。相信未來在監管部門、從業者以及寵物主等多方共同努力下，可以讓寵物殯葬行業規範化、正規化，註重創新和服務品質的提升，為寵物主人提供更加多樣化、個人化的殯葬選擇，打造良好行業口碑，寵物殯葬這個潛力無限的新興產業或將進入快速規範化發展階段，並成為寵物全生命周期服務市場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北青社群報副中心版組
文/ 韓鳳蘭
圖/韓鳳蘭、受訪者授權提供
責編/張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