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世界實相與輪回主體問題其實是這樣的:在原始佛教,並沒有對所謂的「世界實相」有什麽描述及本體論的論述,因為以苦集滅道為核心的佛教理論本質上是一種實踐的方法【八正道】,並 不在意探討諸如「世界實相」之類的與解無關的問題。
原始佛法所講的緣起,並不是拿來解釋宇宙中現象與現象間的終極關聯。
【雜阿含293經】說道,此甚深處,所謂緣起。還有比緣起更高的趣向、緣起所服務的更高目標,所謂一切取離、愛盡、無欲、寂滅、涅盤。也就是說,講說緣起是為了導向愛盡、離欲的涅盤體驗,而不是拿來提供現象之間的關系的終極說明。佛陀所說的緣起,不是要解說諸法性空,而是要解說四聖諦離苦得樂的訓練所牽涉的心理現象。
原始佛法所講的緣起,並不是拿來解釋宇宙中現象與本體之間的終極關聯。
大乘佛教對於緣起的解釋,許多都是如此這般地解說遍含宇宙法界的實相,或是某種承載宇宙現象的載體、或是創生出萬物的本體。而原始佛經對於緣起的解說,則是謹守苦是如何被集起、苦要如何才能徹底瓦解的佛法根本範疇。這裏的差異之一在於,一個是自認為含攝所有宇宙現象的形而上學,一個是套用心理學。
原始佛經的緣起,不是解釋現象是如何產生、或宇宙如何從某種本體變現出來,而是具體形容經驗和行為層次上的活動,會因為不留意、不當留意、不良慣性而促生,然後該如何具體改變活動方式,才能停歇這種在心內自我制造痛苦的生產鏈。
【相應部 12.48經】提到,有一群哲學家、形而上學家,來到佛陀的處所。他們每一位都自認自己的形而上哲學,能貫穿宇宙所有現象、本質。這些講起玄理來講得天花亂墜、競相比較誰的宇宙觀是更精密、更深奧的哲學家,在佛陀眼中,都是在做無益於熄苦的分心。
佛陀對他們的響應,就是指導他們將註意力從法界、實相、自性、唯心唯物、有無外界實境等本體哲學,帶到身心經驗、行為的層次,探討在實際套用上,如何凈化行為,並關閉制造痛苦的引擎(āsava)。佛陀是以這樣的原因而對他們宣說「十二緣起」~「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大苦聚」。
佛陀所說的緣起,只形容身心活動,而非泛指所有條件因緣。在原始佛經裏面,佛陀從不以性空作為緣起的結論。佛陀在講緣起的時候,非常具體地講,是哪一些因素在制造痛苦、延續輪轉,而不是攏統地講:一切法都是和合的、一切法都是性空。佛陀在講「緣起」的時候,經常以下的詞匯:無明、不當作意、心行、貪、取、再形成等等。這些詞匯,具體地在講那些關鍵的心理活動,而不是通遍地講宇宙實相~宇宙所有物體、所有的現象彼此之間的因緣關系。
佛陀講緣起,都是在講類似以下的心理活動:當心有饑渴,產生貪愛,因為這個貪愛,心有波動和抓取,因為有抓取,所以形成自我位格,因為該自我位格的變質衰敗(老、病、死),痛苦產生。佛陀說緣起不在於宇宙現象本質的探究。所以,他告訴我們,必須具體地移除掉哪一些因素,才能夠解決痛苦;必須具體地調整、改變、截斷、超越哪些心理活動的模式,才能消滅苦。
